欧洲是一个令人费解的地方。德法两国一向携手致力于建立某种类似于欧洲经济政府的机构,可一旦谈及穆阿迈尔?卡扎菲(Muammer Gaddafi),双方便开始剑拔弩张。在执行利比亚禁飞区方面,英国和法国一起带领欧州联军。但每当话题转到欧洲单一货币上,英国首相戴维?卡梅伦(David Cameron)就会坚决离席。
在前些天召开的欧盟(EU)领导人布鲁塞尔峰会上,这种奇特的三角关系表露无遗。在经济问题上,德国是举足轻重的力量。在制定旨在支撑欧元的金融稳定机制的相关条款时,几乎是德国总理安格拉?默克尔(Angela Merkel)一个人说了算。法国已拿定主意,宁可要一个由德国作主的欧元,也比欧元彻底消亡强。
卡梅伦则认定,哪怕只是和欧元区成员国坐在同一张桌子旁,也会玷污他坚守英镑的承诺。这已成为他所在的保守党的“神经痛”——卡梅伦已放话称,今后只要签署了新欧元协定的欧盟领导人在开会时讨论加强一体化问题,他就会起身走人。
但在利比亚问题上,卡梅伦与法国总统尼古拉?萨科齐(Nicolas Sarkozy)一起登上峰会讲坛。默克尔则要低调一些,如果不是因为有点理亏的话。德国反对轰炸利比亚的立场,使其招致其它与会国家的猛烈抨击——正是联军的空中打击才将卡扎菲的部队挡在班加西城外。默克尔抛出了一支细小的橄榄枝,承诺加大德国在阿富汗的军事投入。
默克尔在德国盟友当中的信誉遭到了巨大的损害。她的立场证实了外界的一种看法,即柏林方面如此沉迷于国内的战术动作,以至于把国家的战略关系放在第二位。如果德国选择中立,欧盟就无法构建共同的外交政策。
在德国马歇尔基金会(German Marshall Fund)的布鲁塞尔年度论坛上,各国政界人士和政策制定者们表示,德国质疑西方再次出兵阿拉伯世界是否明智——甚至(就像我听到某国外交部长所说的)不参与此类行动——是一回事,但在联合国投票时与俄罗斯和中国站在一个阵营,就太离谱了。
在利比亚上空执行任务的欧洲联军,很难被说成是不可救药的战争贩子。比利时和瑞典贡献了战斗机,尽管两国都不奉行先发制人的外交政策。
对于德国为何宁愿与俄罗斯和中国为伍,我听到过一些不同的解释。在布鲁塞尔,一些人将此归咎于德国外长基多?威斯特威勒(Guido Westerwelle)——默克尔执政联盟内能力欠佳却妄自尊大的小党派领导人。
还有人猜测,默克尔站错阵营,只是由于华盛顿方面突然改变想法,转而支持军事干涉;还有人猜测,在默克尔看来,萨科奇热衷干预只是一种滑头的伎俩,目的是提高国内支持率。可以说,德国和法国领导人真的互不喜欢。
实际上,如果默克尔认为她这种立场能够讨好国内的反战分子,那就错了。在前些天举行的地方议会选举中,日本核灾难的阴影进一步扩大:默克尔领导的执政党基民党(Christian Democrats)屈辱地败给了绿党(Greens)和社民党(Social Democrats)。
这一切的更广泛影响,就是削弱——甚至永久扼杀——欧盟扮演重大地缘政治角色的希望。如今,欧盟拥有自己的外长,并在构建一个齐全的外交部门。欧盟相当擅长人道主义行动。但在硬实力方面,发号施令的仍将是各国政府。
制定一个泛欧盟防务政策的希望已更加渺茫。法国外长阿兰?朱佩(Alain Juppé)也承认了这一点。法国长期以来一直试图将德国拉入欧洲防卫体系。如今,朱佩公开蔑视威斯特威勒,让最老练的欧盟官员也感到惊讶。
只剩下英法两国在防务领域的合作。两国都拥有还算体面的军队和全球作战的历史。去年秋季,两国签署了一项正式防务条约。此举相当于承认:尽管两国都想保持军事投射能力,但都无法独立承担。不过,无论是萨科奇还是卡梅伦都没有预料到,这么快就会并肩作战。
不那么明朗的一点是,这两个新协约国能否经得住利比亚行动必然会造成的紧张关系,并为更广泛的欧洲合作奠定基础。如果说有关泛欧洲防卫体系的构想已经夭折,那么美国坚持欧洲必须承担更多安全负担的主张,就会为拓展英法协定提供有说服力的理由。
伦敦欧洲改革中心(Centre for European Reform)主任查尔斯?格兰特(Charles Grant)提出,英法可能构成一系列军事联盟的核心。丹麦和荷兰等较小的国家,已表示出部署军力的意愿。西班牙、波兰及其它一些国家则有可能在某些情况下加入此类联盟。
格兰特认为,现实地看,这基本上是能够达到的最高境界。鉴于德国的反战立场,他很可能是对的。不过,一系列成员不断变换的联盟,不会让欧洲在周边地区得到重视的愿望成真。即使在现在,利比亚行动仍完全依赖于美国的支持。
峰会结束后,另一个三角关系里的情况并没有太大改观。欧元区仍岌岌可危。德国和法国政府赢得了支持,它们拿出一套蓝图来预防第二轮危机。但它们回避了第一轮危机的后果。希腊无力偿还债务,爱尔兰无法自行挽救该国资不抵债的银行体系。德国和法国不少银行的账目上也堆满了一文不值的资产。
默克尔、萨科奇和卡梅伦殊途同归,都不幸地沦为本国舆论的囚徒。一些人会说,情况本该如此。但有时候,政治要求领导人能够超越民意。我在布鲁塞尔的朋友们告诉我,欧洲会和稀泥,熬过这一切;从某种意义上讲,它一贯如此。他们很可能没说错。但我不知道欧洲会变成什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