贵族在法国大革命中的角色:短视导致了他们的悲剧

  为了取得自身免税的特权,贵族匆匆放弃了税收的控制权,结果使自己沦为王权的依附者;为了保住免税的特权,贵族匆匆联合第三等级对王权发起挑战,结果为第三等级提供了政治机会;面对第三等级的冲击,贵族又匆匆转向王权,希望借助王权的力量迫使第三等级顺从,结果引发的是导致自身毁灭的大革命

  读法国大革命史,会发现一个非常耐人寻味的现象,这就是贵族在大革命中的短视。正如法国学者乔治·勒费弗尔在《法国大革命的降临》一书中所指出的那样,这场引起整个法国陷入天翻地覆中的大革命,最早其实是由贵族发起的;然而贵族发起的这场革命,最终毁掉的恰恰是贵族制度本身。贵族是革命的最早发起者,也是革命的最大受害者,为什么会发生这样的事情

  要理解这一悖论,我们得追溯到1370年法国国王与贵族之间达成的那个著名的协议。期间,为了筹措对付英国人的军费,法国国王亨利五世与贵族约定:以贵族和教士免税为条件,国王得到了可以在全国范围内征收人头税的权力。法国国王从此取得了不需要三级会议同意就能征税的权力,贵族和教士由此也取得了免税的特权。

  后来的历史证明,这笔交易的最大受益者,是法国的王权。不受限制的征税权力最终为法国王权的走向强大开辟了道路,而在征税问题上失去对国王约束权力的法国贵族,则一步步被王权所降服,最终成为王权的依附者。贵族们显然低估了失去税收控制权所带来的长远影响。法国贵族的短视,在这件事情上已经充分表现了出来。

  在此后的历史岁月中,享有免税权力,对贵族来说似乎是天经地义的。然而情况到18世纪下半叶发生了变化。由于连年的对外战争,法国的财政出现了巨大的危机,国王不得不靠举债度日。到18世纪80年代,法国每年仅偿还国债的利息就已经用去了预算的一半以上。每任财政大臣的首要任务就是想办法增加税收。然而,对民众的压榨已经到了极限,农民收入的五分之四已经被用各种名义掠夺了过来,不可能再向他们开征新税。增加税收的唯一办法,就是向过去享有免税权力的贵族和教士们征税。

  巨大的财政危机终于使14世纪以来贵族的免税权成为社会的焦点。人们突然发现:在法国,那些最有能力支付税收的人实际上并没有交纳税款,而税收负担留给的是那些最没有能力承担的人。这是最大的社会不公正。如火如荼的蒙运动更是使贵族这种特权的正当性遭到了破坏。

  然而贵族却并不这样认为。免税是他们古老的特权,他们一定要保护自己的这一特权,而不管会因此发生什么。由于贵族的顽强抵制,连续几任试图以向贵族征税的方式解决财政危机的财政大臣,都先后被迫下台。

  到大革命之前,法国政府已经濒临破产了,国王路易十六找不出其他办法来解决财政危机,向贵族征税的方案于是再次被提出。为了维护自己的免税权力,贵族开始行动起来,他们以巴黎高等法院、省三级会议和僧侣会议等为阵地向王权发起挑战;对于国王征税的要求,贵族掌握的巴黎高等法院提出要由高级教士、贵族以及第三等级共同组成的三级会议来决定。贵族把第三等级也就是资产阶级拉进来,目的是作为同盟军,壮大自身对抗王权的力量。

  在贵族看来,三级会议一直是以等级来投票的,两个特权等级——教士和贵族联合起来自然就会占有压倒的优势。然而没有想到的是,第三等级却提出了新的投票方案:第三等级的代表人数加倍,并且要按人头投票。这样一来,毫无疑问是第三等级而不是贵族,会主导整个三级会议。这当然是贵族所绝对不能接受的。国王的做法最多使他们失去免税的特权,而第三等级这样做无疑会使他们失去更为根本的政治权力。贵族坚决反对第三等级的要求,贵族和第三等级的矛盾,地取代了贵族和国王的矛盾,变成了斗争的焦点。

  双方都不肯让步,身陷僵局之中的第三等级决定抛开前两个等级,单独成立国民议会,并宣布国民议会有权决定税收等重大事项。贵族惊慌失措,于是便决定放弃对国王的挑战,转而向王权寻求保护,希望能够借助国王的力量,迫使第三等级让步。在税收问题上贵族和王权存在着冲突,但是在维护传统的封建制度方面,贵族和国王却有着更根本的共同利益。然而贵族的这一行为却进一步激化了矛盾,国王和贵族的结盟使一场以国王和贵族为矛头的大革命终于爆发了。而贵族的特权,连同整个封建制度,最终也就一起陷入了毁灭。

  今天回顾这段历史时,人们依然会为贵族在关键时刻的短视而感到不可思议:为了取得自身免税的特权,贵族匆匆放弃了税收的控制权,结果使自己沦为王权的依附者;为了保住免税的特权,贵族匆匆联合第三等级对王权发起挑战,结果为第三等级提供了政治机会;面对第三等级的冲击,贵族又匆匆转向王权,希望借助王权的力量迫使第三等级顺从,结果引发的是导致自身毁灭的大革命。

  法国贵族为什么会做出如此的选择作为一个特权阶层,法国贵族优先考虑的,从来都只是自身的权力与利益。当社会中的某一阶层将自身的特权凌驾于社会整体利益之上、一切都只是为了维护自身的眼前利益的时候,便注定了其在关键时刻所做出的选择一定是短视的,并最终要为这种短视付出长远而深重的代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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