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53年美国敲开日本大门又为何在1945年给关上

日本作为现代国家的兴起令人震惊:更迅猛、更无畏、更成功,然而最终也比任何人能够想象的更疯狂、更危险、更具有自我毁灭性。回想起来,这简直就像是某种错觉——一场九十三年的梦想,演变成了由美国军舰引发和终结的噩梦。1853年,一支四艘军舰组成的不起眼的美国舰队(其中两艘是蒸汽动力的“黑船”)抵达日本,强迫日本实行开放;1945年,一支庞大的、耀武扬威的美式“无敌舰队”再次来临,迫使日本关起大门。

当年美国海军准将马修·佩里抵达之时,日本不过是一个资源较为贫瘠的小国。二百年间,日本与外国的交往,在很大程度上一直被封建幕府将军所禁止。尽管在漫长的闭关锁国期间,日本经济在商业化方面已经很是发达,但是日本并未发生工业化革命,在科学领域也没有任何显著的进展。纵使欧美人发现这些岛民既具异国风情又聪明能干,然而没有谁会像评价日本的邻邦中国那样评价它,前者因为广袤的疆土、众多的人口和数千年高度发达的文明,被誉为一头“沉睡的雄狮”。

1868年,持不向政见的武士们驱逐了幕府将军,建立了以天皇为首的新政府,而此前天皇一直是个高高在上、缺乏实权的角色。事实证明,他们新的民族国家进步很快,不仅学习现代和平时期的统治艺术,而且学习现代的战争技术,尤其善于领悟在一个帝国主义世界中的生存法则。正如1880年代流行的一首日本歌曲的歌词:“国家之间有法则,这是真的,但当时机来临,请记住,弱肉强食。”当世界的大部分区域处于西方列强支配之下的时候,日本起而效仿西方诸国,并加入了他们的行列。1895年,日本帝国的陆海军迫使中国俯首称臣。日本在亚洲大陆取得的这一决定性胜利,使中国背负了沉重的赔款负担,也加剧了从这头“睡狮”身上割取外国租借地的狂潮。这就是西方人士的“瓜分中国”。

战争为日本帝国带来了第一块殖民地——中国台湾岛。十年后,在一系列代价高昂的陆地战和一次的海上战役之后,日本对沙皇俄国的胜利,则为它带来了国际公认的在满洲的合法地位,并铺平了获取朝鲜作为第二块殖民地的道路。为筹措对朝战争的经费,日本在纽约和伦敦的贷款大增,而西方列强也对朝鲜爱国志士的呼吁装聋作哑。第一次世界大战中,日本加入了同盟国的敌对方,侵夺了德国的在华利益,并成为凡尔赛和约的五大战胜国之一。正是在这次会议上,胜利者们聚集一堂以惩办德国并重整世界秩序。当时任何其他非白人的、非基督教的国家,都难以想象能有资格忝列这种世界强国间的游戏,并在如此高端的层次上产生影响;诚然,也没有人能够预见到和平安定局面的就在眼前,毕竟在当时看来,第一次世界大战是为了结束所有的战争而战。

二十世纪二三十年代,当世界陷入经济萧条和动荡的恐慌中时,日本的领导者以越来越狂热的对亚洲市场和资源的支配欲望,回应并加剧了这种混乱无序。“大日本帝国”的版图像一摊血迹一样蔓延开来(在日制地图上,日本帝国的版图总是以红色标示):1931年接管满洲,1937年全面发动对华战争,1941年,作为控制亚洲南部与太平洋地区战略的一部分,袭击了。到1942年春天,日本帝国已处于版图扩张的巅峰时期,像一个巨人凌驾于亚洲之上,一足植于中部太平洋,一足深入中国腹地,野心勃勃地向北一直染指到阿留申群岛,向南则直取东南亚的那些西方殖民飞地。日本的“大东亚共荣圈”,大致环抱了荷属东印度群岛,法属印度支那,英国殖民领地缅甸、马来亚和香港,以及美国殖民地菲律宾,甚至号称要进一步将印度、澳大利亚,甚至夏威夷纳入囊中。欢呼天皇“圣战”光荣和他忠诚的陆海军勇士天下无敌的万岁声,在日本本土及海外的无数地方响彻云霄, 诗人、僧侣和宣传家们都齐声颂扬“大和民族”的优秀与王道的神圣天命。

然而,“大东亚共荣圈”不过是一种狂想,日本人在头半年的幸福幻觉不过是南柯一梦,很快就被自己“胜利的弊病”抵消殆尽。他们已经失去节制,在心理上和物质上都严重低估了中国人民抗战的生命力和资源,并从此陷入与美国的长期战争之中。同时他们已经成为自己的战争说辞的奴隶,为所谓“圣战”疲于奔命,盲目奉“要死于蒙受耻辱之前”,“战死者的血债需血来偿还”,“以天皇为核心的国体神圣不可侵犯”,“马上就会有一场决定性的战役扭转局势,击败‘中国强盗’并且阻止‘鬼畜美英’”等等。直到日本的失败命运已经昭然若揭,它的领袖人物还在尽全力说服天皇,坚持不考虑投绛。他们已经冥顽不化,只能跌跌撞撞地一意孤行。

美国人以他们向来忽略历史不易解释的复杂之处的有趣习惯,对诸如帝国主义、殖民主义与全球经济的破坏等统统视而不见,声称是佩里把魔鬼放出了瓶子,而那个魔鬼已经变了一个鲜血浸透的怪物。从战争起初几个月在中国的南京大屠杀,到太平洋战争末期的马尼拉大屠杀,日本帝国的陆海军士兵们留下了的残忍与贪婪的斑斑劣迹。事实证明,这也导致了他们的自我毁灭:日本兵死于绝望的自杀式冲锋,饿死在战场上,为不当俘虏而杀死受伤的士兵,并在塞班岛、冲绳等地残杀自己的平民同胞。他们无望地看着燃烧弹烧毁他们的城市,却一直在听任他们的领袖喋喋不休地瞎扯什么“一亿玉碎”的要性。“大东亚共荣圈”最显而易见的遗迹,只有死亡和毁灭。在中国一地,死者大约有1500万。而日本也损失了近300万人口,并失去了他们的整个日本帝国。

在这场可怕的风暴过后,日本进入了一种奇怪的隔离状态。

它再次从世界舞台上隐退——不是自愿地,而是在胜利者的命令之下;同时也不是孤独的——像佩里进入之前的时代那样,而是被幽闭在了美国征服者那近乎肉欲的拥抱之中。而且,时隔不久就显现出,美国人既不能也不想放手。始于珍珠港袭击,终于广岛、长崎原子弹爆炸后日本签订投降条约,日本和同盟国的这场战争持续三年零八个月;而对战败国日本的占领,则开始于1945年8月,结束于1952年4月,共计六年零八个月,时间几乎是战争时期的两倍。在被占领的年代,日本没有国家主权,也就没有什么外交关系。几乎直到占领期结束,日本人不被允许出国旅行;未经占领者许可,进行任何主要的政治、行政或经济上的决策都是不可能的;任何对美国政体的公开批评都是不容许的,纵然最终持不同政见者的声因已经难以压制。

起初,美国人强加于日本的是一整套彻底的非军事化与民主化构想,从任何方面来讲都是一种傲慢自大的理想主义的显著表现——既自以为是,又。后来,当离开日本之前,他们又完全逆转过来,与日本社会中的守旧势力合作,重新武装他们昔日的敌人,使之成为从属的冷战伙伴。

日美之间的这种关系是史无前例的,而战后任何其他的经验也无法真正与之相比。德国,日本从前的轴心国伙伴,在被占时期由美国、英国、法国和苏联分而治之,缺乏像美国对日本进行单边控制那样高度集中的关注。而且德国逃脱了东京投降后的当权人物——道格拉斯·将军那救世主式的高涨的热情。对于胜利者来说,占领战败的德国,也不能感受到在日本的异国情调,那完全是一种对异教徒的降伏。毫无疑问,在麦克阿瑟将军看来,是领受基督使命的白人拯救了”东方”社会。对日本的占领,是殖民主义者妄自尊大的“白人的义务”之最后的履行。

许多美国人,当他们到来的时候,做好了将面对狂热的天皇崇拜者所带来的不快的心理准备。但当第一批全副武装的美军士兵登陆之时,欢呼的日本妇女向他们热情召唤,而男人们鞠躬如也地殷勤询问征服者的需求。他们发现自己不仅被优雅的礼仪和所包围,也被礼貌的举止所诱惑和吸引,大大超出了他们自身所察觉的程度。尤其是他们所遇到的日本民众,厌倦战争,蔑视曾给自身带来灾难的军国主义分子,同时几乎被这片被毁的土地上的现实困境所压垮。事实证明,最重要的是,战败者既希望忘记过去又想要超越以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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