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巫术拥簇者的我们,在隆冬腊月一个黑天黑地的黎明,探访这座世遗古城。说起来,戈斯拉也是个上下数千年的古老城市。在建筑方面,戈斯拉亦有颇高的建树,14世纪时戈斯拉就能通过木管道系统给所有的房屋接通自来水。
冬寒凛凛,沿途小店摆在路边售卖的女巫们法力太大,压根察觉不到彻骨的冷意,一径龇着龅牙露出貌似热情其实狰狞的笑脸。女巫们都有一枚大鹰钩鼻,准头有颗大黑肉痣,她们总是穿着褴褛的拼布衣衫,包着花头巾或者戴着尖顶黑帽子,赤足,骑在扫帚上,奸笑着朝你直飞过来。我心有怵意,有着不慎招来巫术的无聊担心,甚至都不敢伸手去触碰她们。
小货摊上摆着百来个姿态各异的金发、身着白色及地睡袍的木质小姑娘,那是戈斯拉数百年来代代相传的木制品工艺的缩影。小姑娘们有的安心地伏在一张巨手里,有的搂着妈妈的腰在撒娇,有的刚刚睡起来正在伸一个悠长的懒腰———个个都是没有眼睛鼻子嘴巴的一张空面孔,可是笑意藏都藏不住,从空面孔背后扑扑地冒出来,“悲哀有无数种,而幸福总是面貌相似”,工匠们不善言语,只能用作品来表达自己对生活的感悟,请问你是否看得懂。
我们去登那默然伫立在戈斯拉主教堂上头的北塔(Nordturm),一为登高远望,二为避避那麻住四肢冻僵大脑封住话语的刺骨寒风。入口处小黑板上粉笔字告知,我们睿智无比地选择了一条“通往天堂的路”。
话说戈斯拉是个频爆火灾的城市,北塔就曾在1589和1844年毁于两场城市大火,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1904年人们在对北塔进行翻修的时候,特地在塔顶加盖了瞭望台,既可以将火情扼杀于萌芽中,又能在大火情爆发时一览火势。北塔66米高,232级台阶,每一级台阶的下脚都钉着翻修时候捐献者姓名的铜牌子。
自己的名字惨遭“万人践踏”,德国人向来不忌讳于此。木台阶上标有序号,记得序号的话就能很快找到标有自己名字的那一级台阶———不知道这些铜牌子里面除了想与上帝贴近、想上天堂的一颗心之外,是否还含有各种沉甸甸的尘世小心愿。只有重建当初大笔出资的人们,才有资格获取一级同样长宽高的台阶,或许他们的心愿更容易被满足,或许他们更容易握着上帝的手通向天堂。
站在北塔顶端凭栏远眺,大半个戈斯拉城尽收眼底,或红或黑的房顶上覆盖着积雪,下面是纵横的街道,套着笼头的老马拉着观光车悠悠地跑着,步行街上人声颇为鼎沸,孩子们心无旁骛地在旋转木马上没完没了地绕着圈。孩子们不会知道,他们嬉闹之处,是1934年希特勒阅兵的地方。二战期间纳粹重要的军工工厂、军备冶炼厂、化工厂甚至军用飞机场,都设立在戈斯拉,5000逾名来自欧洲其他国家的强制劳工,被赶进这多达61家的纳粹工厂里没日没夜地卖命。虽然是纳粹据点,戈斯拉却几乎遍体无恙地躲过了同盟军的轰炸,小城还是当年那个中世纪小城,古香古色的桁架建筑和皇帝的行宫也还是数百年前的模样,瘦马们依旧悠悠地走在那亘古不变的大石板古道上。
冬季昼短夜长,午后3点刚过,街灯早已亮起,游客们有的东南西北地摸寻着每一处旧日时光在这中世纪古城划下的一道道痕迹,有的融入步行街小吃市场里大啖薯条或烤肠、往腹里填塞热狗或者汉堡、要一杯热红酒缓一缓早已半僵的身子———都是打发德国寂寞冬天的好物,每个周日这么满德国游走一下,专心地吃一吃,这个苍白的冬天不知不觉就这么过去了。